警告:本文部份內容涉及種族歧視字眼。
Phillip Chin Quan 是一名華裔澳洲軍人。他在越南戰爭期間的服役經歷,正能充份展現何謂「澳新軍團精神」(ANZAC spirit)。正當軍隊當年面臨大批敵人的一刻,他贏得到同僚的信任。
現年 71 歲的他,曾被診斷患上完全性(full-blown)創傷後遺症(亦稱為「創傷後壓力綜合症」;PTSD),可謂在年輕時為國犧牲的又一例證。但單憑目前的外表,加上考獲空手道黑帶,旁人實在難以察覺他正與病魔搏鬥,以為他的身體狀況一切良好。
由達爾文開始說起
達爾文內北區一條 300 米的街道 Chin Quan Road,以 Phillip 的祖父母命名,是 Chin Quan 家族數代人居住的地方。他的祖父母早在 1920 年代就在當地開設養豬場、菜園及芒果種植園。但約 20 多年後,當地就發生達爾文空襲。
Phillip 說:「我的父親和他的四個兄弟,留守並協助軍方撤離當地民眾並保衛海港,他們在日軍轟炸期間一直留守。」
其後,他們一家遷往墨爾本 St Kilda,並在墨爾本唐人街開設餐廳「Weng Sheng」,是首批商業廚房的其中一間。該餐廳一直營業至 1960 年代中期。
在這個三代家庭中,Phillip 是六個小孩的最年幼的一個。
「在澳洲長大,我在學校總會受到某種程度的種族歧視嘲諷。」
他遂參加剛柔流派空手道班,這門派別講究剛柔並濟,注重「氣」、「息」、「體」的鍛煉。
「我一開始身穿足球短褲和 T-恤,兩年內就成為了助教。」
命運安排下,他的第一批空手道導師,Sal Ebanez 及 Tino Ceberano 本身亦是越南退伍軍人。當 Phillip 服役期間,兩人向他寫信,鼓勵他在完成兵役後不應浪費生命,而應重返道場鍛煉。
Phillip Chin Quan practices karate in Sydney Source: Insight
服役與種族歧視:「我的外貌看似敵人」
「我收到電話的八個半月後,我就乘搭澳航航班前往越南西貢。」
1969 年,Phillip 被徵召為國民軍人。收到通知的時候,他只有 19 歲。「我未想過這是什麼意思,就簽了名。然後就前往 Puckapunyal 接受訓練。」
他笑說:「我們有三個選擇:步兵、牙醫、步兵。我不是一名牙醫。」
與很多被派往越南的國民軍人一樣,Phillip 對他們作戰的目的一無所知,而且他當時「在地圖中找不到」。他憶述:「在我抵達當地的 36 個小時之內,我就已經出席了兩場為陣亡同僚舉行的喪禮。」
Phillip 被派到澳洲在南越服役最長時間的步兵軍旅,亦即國防與就業隊伍。他前往自己獲分派的帳篷,發現隊伍其他人全都外出了...... 而營內則骯髒不堪。
他說:「作為一個典型良好的澳洲華人,我開始執拾帳篷,又將蚊帳拉回來。」
「這個時候,我感覺肚餓。而每個帳篷外有一個放靴子的小洞,我清理小洞並生火,用自己帶來的筷子煮方便麵。當時天氣非常熱,我就脫下上衣。」
「就是這樣,我沒穿上衣踎在地上,以筷子煮麵。這個時候其他人就回來了,他們大吃一驚。其中一人大喊:What's that gook doing down the lines?」
(編註:gook 是當時一個具有貶義、侮辱,用來形容東亞或東南亞人的字眼。)
「他說這句話時相當大聲。其他人都停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站起來、轉身,大呼說:『hey you ‘effin idiot, I’m not a gook you wanker』。」
「他們這才發現我是來增援的,而非他們的敵人。」
不久後,一名上級要求 Phillip 戴上「草帽」及「黑色睡衣」,他們就讓他成為該隊的前鋒偵察員。Phillip 說:「因為我是華裔,我外貌看似敵人。」
他拒絕這個指令,否則就會成為隊伍中首當其衝被射殺的對象。
他憶述:「從此,我就排在隊伍的最後...... 一直吸入他們走過路面所飄起的塵土。」
贏取信任和尊重
戰場上,是信念令他平安回來。他說:「完成任務後身體可能絲毫無損,但精神上卻未必無恙。過程實在艱難。」
「你感覺震驚、緊張、困惑...... 主要是要嘗試每天以一個完整的肉軀歸來。」
面對身處軍隊生活的憂慮,以及的人迫在眉睫的恐懼,Phillip 的剛柔流派空手道鍛煉為他的心智奠定了一個良好的根基。
結束在國防與就業隊伍服役後,Phillip 被轉派到澳洲第一心理行動隊,在當地村落各居住數個星期。他說:「在鄉村及小村落的時候,我感到與他們很親近,因為我對他們很有同情之心。」
「日間他們面對美軍、澳軍、新西蘭軍,夜間又要面對南越民族解放陣線(VC),你可以理解為何他們對戰爭如何影響他們的生活,感到如此沮喪。」
「我就在他們之中居住,他們確實會拿出他們一整月的食糧來招呼你。我們都會吃,沒有想他們未來三個星期會欠缺所需糧食。我們回到營地,拿取我們的食糧儲備,向廚師拿取一些額外的蔬菜,放在盒子內拿回給他們分派。」
「他們可能只得一次這樣的機會(獲得食物)。」
患上創傷後遺症及重拾空手道
1971 年 9 月 30 日,Phillip 結束服役,開始過渡至平民生活的艱苦歷程。他發現自己在情感上及社交上與他人隔絕,亦無法以他人能明白的方式抒發自己在越南的所見所聞。
他和其他越戰退伍軍人都被廣大社區隔絕,包括那些認為當地衝突不合理的人,甚至是認為越戰並非一場真正戰爭的退伍軍人。
他說:「我們不能與他人談論我們的經歷和遇到的問題,因為這裡的人難以明白和理解。」
「情況導致我們很多人由於服役而出現創傷後遺症,但我們從未被告知這個病症將對我們帶來甚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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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新軍團日】你知道 ANZAC 亦有華人嗎?
一項 2015 年的研究發現,澳洲越戰退伍軍人及其伴侶的自殺機會,較其他人高至少六倍,其中創傷後遺症是一個關鍵的風險因素。
另一項在 2009 年公佈的研究,亦在 30 年間探討了澳洲越戰老兵的身體及精神健康,發現他們退役後多年患上永久性創傷後遺症的風險不斷上升。
在於 Phillip 的個案,他用了 33 年在發現自己患上創傷後遺症。2004 年,他到訪了 Phillip Island 的越南戰爭退伍軍人博物館,看見牆上掛滿當年與他一同服役的軍人的照片,以及他所屬隊伍的照片。
當晚,Phillip 的小女兒發現他驚厥性恐慌發作倒在地上,其後他亦發生多次倒地情況,最終他被診斷患上「完全型創傷後遺症」,因而需要提早退休。
「我從未想過這些創傷將會對我造成長期影響。我們都沒有想過。」
「我們願意為國家服務,但與此同時,要付出代價。你根本無法避開(這些代價)。」
經過多年的治療及服藥治療,Phillip 在雪梨西北區的道場重拾空手道。與兒子 Adrian 一同教授剛柔流派空手道,令他的病情得以大大改善。
他說:「武術是我一生的重要組成部份,與此同時我亦完全致力於服務退伍軍人社區。」
Karate black belt and Vietnam Veteran Phillip Chin Quan Source: SBS
澳新軍團日:修和與榮譽
對於 Phillip 等越戰老兵而言,他們利用了數十年的時間克服自己回到澳洲後被離棄隔絕的感覺。他目前是社區內退伍軍人俱樂部的委員會成員。他表示,過去多年都是一個修補傷痕的過程。
「我們花了很長的時間,試圖修補多年來的痛苦。」
「2015 年以前,我從未戴上自己獲得的獎章,從未在胸口上戴上它們...... 過去數十年,我都把它們丟棄在抽屜內,亦沒有把它們排列在一起。」
作為 Hornsby 戰爭紀念館的監護人,Phillip 將與孩子一同渡過澳新軍團日,在黎明前驕傲地起床,在很久前掛上獎章。
「我們一同前往俱樂部,與社區內其他人參與 gunfire breakfast,人數有三千至四千人。這是多麼美好。」
「我們所有人都與澳新軍團精神息息相關。我們有我們紀念這個日子的方式,去懷念我們的同伴。」
「所有經已離我們而去的同伴,以及所有將會離去的同伴。」
若以上內容令讀者感到不安,可聯絡生命熱線 13 11 14。澳洲國防軍成員及家人可致電 1800 628 036。
要取得更多資料,可登入 及 。 為多元文化及多元語言背景人士提供精神健康支援。
鳴謝:Hornsby RSL Sub-Branch
相片提供:Phillip Chin Quan 及澳洲戰爭紀念館
影片:Gavin Bly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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