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緣路山旮旯》導演:審查「紅線」下要以技巧說故事

北京在香港實施《國安法》以來,香港各方面都發生很大變化,其中電影內容亦會被審查。作品一直被認為洋溢香港情懷的導演黃浩然,在接受《SBS廣東話》的訪問時亦承認,香港的政治環境對創作主題構思「一定有影響」。他指日後如果有些主題想表達「就要帶點技巧」,而這個本就是導演的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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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路山旮旯》將在澳洲上畫。(高先電影提供)

《緣路山旮旯》將在10月下旬在澳洲6個城市上畫,是導演黃浩然的第3部作品。他之前的作品包括《點對點》和《逆向誘拐》,這兩套電影票房都不太理想,但有口碑。

由於首兩套電影均蝕本,因此他拍《緣路山旮旯》的目標很清晰,就是要拍部一定賺錢的商業片,而在開拍前兩年「香港人都不太開心」,「日日唔開心點得呀」,他另一目標就是要拍一套「開心的電影」。

最後,他成功達到目標。《緣路山旮旯》在香港成電影業界「奇蹟」,由8月初開畫當日票房只得11萬港元,但在靠口碑下,成功增加埸次,到最後9月底時,票房累積破千萬港元。

問黃浩然對澳洲的票房有沒有期望,他笑言:「我連澳洲戲票幾錢都沒有概念,因此都沒有想法。」

但他估計,比起已移民澳洲一段時間的香港人,在最近一、兩年才移居澳洲的人,相信看《緣路山旮旯》時的感受會與在香港的香港人近似。

以技巧說故事

《國安法》在香港實施以來,在香港各方面都有影響。其中在去年6月早,香港政府發佈新指引,要求屬下的電影、報刊及物品管理辦事處(簡稱「電檢處」)在審查電影時增加「國家安全」的考量。

黃浩然亦不諱言「要小心呀」,他指:
即係有好多嘢,你可以講,或者好想講,就要有技巧啲講。
黃浩然
他指,作為一名文化工作者,文藝創作就是有「玩法」。他舉例,「表面上在講A,但又會令人想到B」,這個就是他們的專業與技巧。

他透露,即使在把《緣路山旮旯》送電檢處檢查前,他亦把某些片段剪走。當被問及他剪走了甚麼,是不是怕觸犯到哪些法例而剪走,他笑言:「其實你問呢個問題,你自己都知係乜呀,即係你點解要明知故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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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中女主角所住地方各有特色。(高先電影提供)

自然流露的香港情懷

黃浩然的3套作品,都予人濃厚的香港本土情懷,但他卻指「其實我拍三套戲,我都沒有刻意安排香港本土情懷」。他直言,對他來說,他是香港人,他在香港長大、在香港受教育,亦沒有移過民、沒有去過外國讀書;而他是香港的編劇與導演,在香港拍戲,拍的亦是香港人的故事。他認為有香港情懷或者本土情懷好正常,但絕非刻意安排,只是一個「副產品或副作用」。

近年香港出現「移民潮」,問他有沒有想過移民,黃浩然以電影中一句對白回應:「可以唔諗嘅咩?」但他指,移民不是一件簡單事情,他強調自己沒錢,也很難到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做回導演,所以不是這樣容易。

他更指出,即使他願意再去學習,也不一定有機會。「如果我有個機會比人學習,我都可能係比一個廿幾歲嘅人去學習,唔係比個機會一個50歲嘅人去學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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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路山旮旯》的基本劇情,照導演所講,就是「一個宅男認識了五個女孩子,她們全都住在很偏遠的地方。」(高先電影提供)

目標要拍「必賺商業片」

《緣路山旮旯》的基本劇情,照導演所講,就是「一個宅男認識了五個女孩子,她們全都住在很偏遠的地方。」故事構思緣起是導演黃浩然本身都是住在「山旮旯」長州,已住了10年。

他指自己晚上回家在中環碼頭搭船,好多時都會看到情侶在碼頭「難捨難離」。他會覺得,既然這樣「難捨難離」,就好應該送入長州才有誠意;再令他想到如果一個男生,認識5個女仔都是住在長州這樣「山旮旯」的地方,整件事會「幾好笑幾荒謬」,因此就有了《緣路山旮旯》這個故事。

到底要如何做到「必賺商業片」,黃浩然解釋,電影本身的類型是輕喜劇,會較受歡迎;比起他頭兩部作品,節奏會較明快。他更形容,電影內容「畫公仔畫出腸」,希望能適合到最多的觀眾。

戲中男主角曾交5個女朋友,要令觀眾如何不將角色混淆, 5個女主角都住在截然不同的地方,如有人住公屋、有人住別墅、有人住居屋、有人住古蹟。同時,戲中亦有很多在香港特別的地方,如香港唯一在禁區內的沙頭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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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路山旮旯》中香港美景處處。(高先電影提供)

堅持拍電影的理由

雖然連拍兩套電影都成績不理想,但黃浩然依然堅持拍電影。問他是否對電影抱有熱愛,他卻表示「拍電影從來唔係我嘅夢想」,更直言:
現場拍攝,我係一啲都唔enjoy(享受),我覺得好攰,好辛苦,好大壓力。
黃浩然
不只攝影,他連後期製作也不喜歡。「剪接成日喺同一個位捽嚟捽去,我係一個好怕repeat嘅人。」

他拍電影也不是為錢。他指拍了3套電影,三套戲都沒有導演費、編劇費。事實上,拍電影一直都令他虧本。黃浩然指,在拍第二套作品《逆向誘拐》的時候,正在大學任教,為了製作電影,他向大學請了半年無薪假,「我係5萬蚊一個月人工,拍套戲半年無薪假,即係我已負30萬元。」

不是為錢、也不是對電影的熱愛,支撐他繼續拍電影的原因,同時亦是他堅持創作的原因,就是「我有嘢想講」。他指,自己多年來涉獵過不同界別的創作,包括文字、攝影及填詞等,都是想說出他想說的故事。

他形容自己從少到大都是一個很有意見的人,因此在他就讀中三的時候已確定,他一輩子都會從事傳媒行業。他中學時期已開始為雜誌撰稿,畢業後主要從事文字傳媒工作,做過雜誌、報章和網站的編輯、記者,範疇包括副刊和體育,直到2013年才拍攝第一部電影《點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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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浩然作品予人感覺充滿香港情懷。(高先電影提供)

向朋友明言投資金錢等同「扔落海」

他指自己拍攝電影必須要有自由度,他指在香港,99%港產片的導演都會去找電影公司推銷自己的構思,希望獲得大老闆投資開拍。但他卻是以叫朋友夾錢投資為主,而電影完成後亦是屬於他,即是業界指的「片主」,而香港大部份的港產片「片主」就是電影公司。

由於他身兼導演及「片主」,因此他對電影內容有很大自由度,他亦直言,如果有電影公司找他拍電影,而欠缺自由度,他寧願不要。

黃浩然指他拍電影不是為錢,而投資他電影的朋友,相信也不是為錢,黃浩然指,他在向朋友集資時,已說明「其實你投資我呢度,錢你就扔落海嘞,其實你攞唔翻嘅」,他從來不會跟朋友說會賺,只會說「你諗清楚啦,知道投資會冇哂才好簽約」

他認為,投資他電影的朋友不一定只為了支持他,理由可以有更多;例如支持香港電影,又如只是「覺得好玩」,當中亦有人是為了電影的片頭字幕(Opening Credit)會出現自己的名字。黃浩然透露,曾有朋友表示可以投資數萬元在他的作品,但希望片頭字幕中可出現一家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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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浩然的3套作品,都予人濃厚的本地香港情懷。

成為導演的契機

黃浩然在1993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科藝學院,獲得電影電視文憑後,卻沒有投身電影圈,直到43歲才成為導演,他指正如電影中一對白「一切都是Timing(時機)」,指「唔係我選擇㗎」。

他指,在電影圈一直很難有機會,事實上在現時2022年仍在電影圈的人,早在1992年,甚至1982年已是行內人,他形容在80年代已是業界話事人的人,在現今仍在話事,當行內的機會沒有流動,自然會令其他比較年輕的一輩缺少機會,而這一個狀況不只香港電影業,他認為根本就是「香港的現實」。

而最終,令他可以成為電影導演,是社會的改變,他指最大的改變是香港政府有推出基金給電影業界申請,而他首套作品就是有藝術發展局的資助,加上,在現今網絡盛行,人人用手機攝製都可以拍電影,亦令拍電影的門檻大大減低。

他指自己從中學開始已想拍電影,即使至43歲才有自己首套作品,他仍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

他指在香港像他一樣想拍電影的人,10個中有9個都做不到。如果有人問他為甚麼可做到導演,他不認為是他有才華或特別出眾,而是兩大原因,首先是他沒有家庭負擔,其次是幸運。

他指自己從來沒有家庭負擔,所以比較有條件「捱」,不像他有些同學,因家裡需要穩定收入,剛畢業便要找工作,給家裡家用,而不能投身工作不穩的電影業,更有些人是同一份工從畢業做到現在。

問到黃浩然最貧窮的時候是如何,他指「搭地鐵過海開會都沒有錢」,只能向老闆裝病而缺席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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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中女主角所住地方各有特色。(高先電影提供)

沒有計劃言休

對於會否一直拍電影,他指,連電影在將來是不是仍是大眾主要娛樂之一,他都不能確定。他自己亦不知道會否一直拍電影,但他可肯定的是,暫時沒有訂下退休計劃,
咁你做緊你自己都覺得好玩嘅嘢,都仲有興趣嘅嘢,其實點解要停呢?
黃浩然
他認為,有些人渴望退休,就是因為在20、30年都做同一件事,但自己根本不想做。他坦言,自己當然會很想退休,覺得「我終於唔駛做喇」。

而現在雖然他不享受電影的製作過程,但至少他仍然可說自己想說的故事,仍可做自己想做的事。

黃浩然的第四部作品《智能瘋》已經完成,一樣是小本製作,拍攝天數及成本比《緣路山旮旯》更短及更低,只拍了7日,耗資約180萬港元,電影是探討城市人與手提電話的關係。

問黃浩然是否一直會以小品製作為創作方向,他以球賽作比喻,由於首兩套電影均蝕本,他戰績是2比0;現在《緣路山旮旯》成績「破蛋」,他戰績變成2比1。他希望下一套戲,以至到第五套戲,都會是成本不太高的電影。他說:「追返3比2,將來才可以再拍些自己喜歡的題材片。」

他笑言:「我冇錢先會拍小品,如果我有錢,我都會想拍太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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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10 October 2022 2:37pm
Updated 10 October 2022 4:55pm
By Hiu Ching Lam
Source: S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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