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身为中国顶尖科技公司之一大疆创新全球市场总监的Tarsi Luo举家来到了澳洲。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专业能力颇为自信的Tarsi,相信来到澳洲的她“可以征服全世界。”然而,现实的残酷却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三个月我可能投了上百份简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对于一直在职场顺风顺水的Tarsi来说不可思议。
Tarsi在中国的履历金光闪闪,未满30岁的她已经策划了与金球奖、奥斯卡、纽约电影节共同合作的活动,也收到了来自阿里巴巴、华为等公司抛出的橄榄枝,但当她想要踏足澳洲的职场时,所有的经验都成了一张废纸。
在递出无数封申请后,她终于得到了一个活动经理职位的面试机会。兴奋地前去面试的她却发现事情并不如她想象一般。
“他们告诉我很感谢我来面试,我们没有这个职位,但是我可以让你去我们的活动里当一个服务员。”
巨大的落差感让Tarsi花了很长时间来摆平自己的心态:“OK, 我作为一个澳洲新移民,我没有任何澳洲经验,那我就从零开始。”
Tarsi Luo found it hard to have a save level job in Australia as a new migrant. Source: Tarsi Luo
“做你自己”——选更难的路走
“做你自己”是Sarah Loh一直挂在嘴上的话,也是这句话让她坚持抵抗住了外界对她身份的偏见。
1977年,6岁Sarah Loh跟随家人从马来西亚来到了澳洲,从那时起,她就从成了一个热爱运动的小姑娘。
“(从那时起,)我就想我可以把体育作为一份工作。”
但是,生长在70年的Sarah清楚,玩体育的女孩子并不多。
男孩子们夏天玩澳式橄榄球,冬天打板球,而一个像她一样的年轻女孩想跟男孩们一起搞体育,总会有很多人告诉她不行。
“我上小学一年的时候,想玩澳式橄榄球,我的体育老师直接告诉我女孩不玩澳式橄榄球。”
Sarah说:
他甚至直接说,这个国家要是有女孩能打澳式橄榄球,除非他死了。
小Sarah开始大哭,祈求老师能让自己玩澳式橄榄球,却还是不被允许。
“做你自己”是一句很简单的口号,但是坚持做自己从来不止一句简单的口号而已。在亚裔和女性双重身份带来的压力之下,坚持“做你自己”也可能意味着一条更艰难的路。
在Tarsi找工作屡屡碰壁之时,她的先生给了她一个建议:
他建议我把简历上的名字换成他澳洲(白人)的last name(姓)可能会有更多的机会。
申请工作已经三个月没有得到回应,Tarsi决定听从丈夫的建议,果不其然,改了名的简历刚投不久,她就接到了面试电话。
“真的很现实,”Tarsi坦言,但这种伪装让她觉得很难过。
澳大利亚亚裔联盟(Asian Australian Alliance)的全国召集人周文爱(Erin Chew)表示,在谈论“玻璃天花板”和“竹子天花板”前,我们要认识到,对亚裔女性的歧视仍然广泛存在。在澳大利亚亚裔联盟于2020年4月进行的关于大流行中种族歧视事件的调查中发现,大部分报告受歧视的是亚裔女性,占到66%。
Erin Chew talks about glass ceiling and bamboo ceiling exit at the same time. Source: Erin Chew
问题是,为什么亚裔女性更容易成为歧视的目标?很多是因为消极的刻板印象,对亚裔女性性别上的刻板印象。在街上或工作场所中,这都使得她们容易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与Tarsi的观点相似,周文爱认为,亚裔女性很难被视为领导者。
她表示,很多原因归结为:“我们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还有其他的一些存在的刻板印象,比如亚裔女性很安静、温顺的、服从的——这些文化上的刻板印象都是关于亚裔女性作为性对象而存在的。”
周文爱认为,这与西方媒体对这一群体的刻画分不开。
在挣扎之下,Tarsi还是决定换回自己的中文名字。
“我觉得要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因为我自己的能力就是我自己的表现,它跟我是什么姓,什么性别以及什么肤色,什么种族都没有关系。我的能力才能决定我自己未来的发展。”
Tarsi决定降低申请岗位要求,进入一家澳洲大型乳业公司,从一名最基础的销售代表(sales representation)做起。
不被老师允许打澳式橄榄球的Sarah就在操场上和别的男孩玩球,和自己的哥哥们打球,她从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放弃自己想要打澳式橄榄球的梦想。
在追逐职业网球运动员的旅程失败后,她进入了体育管理行业,并且一做就是30年。
近40年后,Sarah成为了全澳第一位澳式橄榄球俱乐部的女性首席执行官。
“我的建议就是,永远做你自己,不要为任何人改变,”Sarah说。
Sarah Loh is the first female footy club CEO. Source: Sarah Loh
“永远努力”——砸碎天花板
1961年,当Elizabeth Chong开始她的第一堂中餐厨艺课时,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学校一开就是几十年,并让她成为了澳洲家喻户晓的中餐名厨。
“在我们那个年代,女人是要依靠男人生活的,” Elizabeth说。
她19岁结婚,在40岁和丈夫分开,她的中餐学校成为支撑她经济独立的来源。
“我妈妈教给我的就是,永远努力工作。”这种永远努力,永远不甘于满足的精神不仅仅流淌在百年前来到澳洲Chong家,也同样流淌在一代又一代在澳工作的亚裔女性身上。
Chinese-born chef Elizabeth Chong. Source: Tess Duddy
在成为销售代表的两年里,Tarsi非常努力地工作来证明自己。作为全公司300位销售里的唯一一位华人,她的业绩永远是墨尔本第一。
当公司的墨尔本和塔斯马尼亚两个分部合并时,她依旧是整个地区的销售冠军。
不到9个月,她就成为了公司在墨尔本及塔州地区3名商务拓展经理中的一员。
但也是在这时,Tarsi发现,所谓的“玻璃天花板”是真实存在的。
“全公司都知道的我是最优秀的那个人,但是我永远不能升职。”
在公司的两年里,Tarsi的上司换了三次,三个人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身份,但都是白人。
新来的上司都会来向Tarsi咨询意见,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向上级争取多少次,这个位置都轮不到Tarsi。
“非常沮丧,”她这样描述当时的心情。
另一边,Sarah终于得到从6岁时起就期盼已久的工作时,质疑声也从未停止过。
当她入职的第一天,董事会直接提出疑问:“你确定她能做这个工作吗?作为一个女性,她对足球了解多少呢?”
在这样的时刻之外,“有时候我很少看见自己的身份,” Sarah说,“女性、亚裔、或者华裔这些,我只把自己看作一个澳洲人。”
“已经2022年了,但我们还在谈论这些(问题),”在面临这些偏见时,Sarah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的是,相信自己的能力。
“这关于你自己的信仰、你的远见、你的正直和知识,这工作你能做。”
周文爱表示,对亚裔女性刻板印象的加深,与几十年来,媒体进行的洗脑分不开。
“好莱坞的亚裔女性代表不足,澳大利亚媒体也是如此。如果你看看十年前澳洲电视中的亚裔女性,她们要么像性工作者,要么从事低收入工作。而且,亚裔女性需要西方男性作为救世主。所有这些陈词滥调,导致亚裔女性被物化。”
周文爱认为:“要打破双重天花板,除了政策层面,需要更多强大的女性声音,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对公平的求索
坚信自己的能力也成为了Tarsi鼓动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我要一个公平的待遇。”
她坚信在职场上,就应该要去要求自己应得的待遇,生性内敛羞涩的她,用整整8个月的时间向公司要求晋升。
最终在公司提出向她提供一笔奖金,她拒绝了。
这是不可以接受的……(这笔钱)是让我shut up(闭嘴)。
周文爱认为,不论是在活动上,还是在工作场合,(亚裔女性)都要争取能够大声说出来。
为了得到自己应有的认可,Tarsi选择了离开:“公平公正是我内心坚持的点。”Tarsi在英国攻读学位期间就一直积极参与慈善机构的活动,关注黑人人权运动,这也让她开始反思:亚裔在帮自己做什么?
当Tarsi在药企赛诺菲(Sanofi)任职时,她收到了来自澳洲知名奶粉品牌贝拉米Bellamy's Organic的邀请,进入董事会,成为了一名首席执行官。“越往上走,我觉得道路越窄越难,我会发现女性的存在更少了,亚洲女性的存在可以说凤毛麟角。” Tarsi观察到。
Tarsi Luo becomes a CEO from a new migrants in 5 years. Source: Tarsi Luo
周文爱表示,“几乎两个手就能数过来,有多少亚裔女性当上了CEO。”而同时,越来越多对现有系统感到疲惫的亚裔女性也在为自己创造更多的机会。
Tarsi 说:“天花板是真实存在的,但不是说不能打破。”
成为CEO后,她觉得自己更有责任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激励更多的人,不仅仅是亚裔,也是女性。
天花板上细微的裂缝
即便是微小的,在澳洲,越来越多的亚裔女性也在职场和更多的地方发出声音,打破长久以来的双重天花板。
令人高兴的是,在Sarah成为橄榄球俱乐部CEO的几个月后,澳式橄榄球联盟(AFL)就举行了首次AFL女子超级联赛。
而已经成为了维多利亚健康促进基金会(Victorian Health Promotion Foundation)执行董事的Sarah也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女孩开始选择打橄榄球。
Tarsi Luo也加入了Diverse Australia,她明确坚持,自己会不遗余力地加入到为亚裔女性争取更公平待遇的项目中去。
“帮助到我身边的人,这才是我未来的价值。”
如今90岁的Elizabeth回忆到,在她年轻时,女人的工作就是做饭、打扫、带孩子,“在我最小的孩子才两个月大时开始了我的厨艺学校,我一个人做完了所有事,而我丈夫只是回来吃晚饭。”
Elizabeth赞扬了她在新加坡、香港等地旅行时看到的年轻一代的女性:“我看到很多的年轻女孩都坐上了管理层的位置,而她们甚至还有孩子或别的事情却同时能管理一家酒店。”
“我想女人真的能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