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拉·奥马里(Samiullah Omari)已经记不清他搬过多少次家了。
不管他搬到哪里,都有信封中的死亡威胁如影随形。
当有人问他何以为生时,他只敢说自己是自雇人士,或者说自己在建筑工地上干活。
但他心里知道,他真实的工作迟早会被人发现。
“我们不能(永远)躲下去,”他在喀布尔告诉SBS新闻。
“我们隐藏不了我们的过去——你做过的事情迟早有一天要浮出水面。”
萨姆拉目前正在为美国人工作,但他曾经为澳大利亚国防军担任翻译。他在2009至2011年间在乌鲁兹甘(Uruzgan)和喀布尔地区帮助澳大利亚军人和当地人交流。他说他经常整夜和澳洲军人待在沙漠里。他不仅在当地村民和澳军之间的交流进行翻译,还帮助澳军和首都附近训练的阿富汗士兵进行交流。
سمیعالله عمری (راست) با سربازان آسترالیایی و امریکایی در کابل Source: Supplied
“我们是没有枪的士兵,我们在战场上帮了他们很多忙,”他说。
现年29岁的他在过去十多年间一直帮助在阿富汗的外国军队,这让他成为当地仇视“入侵者”的激进组织和恐怖组织的首要目标。
对于塔利班和其他一些组织来说,像是萨姆拉这样的阿富汗人是叛徒和间谍。
“他在等待签证时死去”
国际部队将于今年9月11日撤出阿富汗,其中包括大约80名澳大利亚军人。这让那些曾为外国军队工作的阿富汗人开始了一场和时间的赛跑,试图逃离这个战乱的国家。
SBS新闻了解到,数十名和萨姆拉处境相似的阿富汗人正翘首期盼来自澳大利亚内政部的有关他们保护签证的消息。
“(这里的)情况正变得越来越糟,”萨姆拉说,“每天我们都在目睹杀戮,目睹绑架,爆炸。”
他表示,这个阿富汗翻译的小圈子中,今年每个月都有两人被有针对性地谋杀。
“就在三天前,有一位刚刚被杀死,直到那时他仍在等待他的签证。”
“全家人都是目标”
在喀布尔一处有澳洲军人驻扎的军营里的快餐店上完一天班后,阿迈德在他的汽车挡风玻璃上发现了一封信。
那是一份死亡威胁,说“他们”知道他在帮助外国人。他必须停止,否则将会面临“后果”。
“我很震惊,”阿迈德告诉SBS新闻。
“那天后,我把车卖掉了。我改变了穿衣风格,以免被认出来。我甚至改变了我日常生活的规律,比如说(上班的)路线。”
但这并不是让他夜不能寐的原因。
一次他和家人离开喀布尔探访亲人时,他的一位家人被塔利班绑架,并被施以酷刑。
“我对自己并不是特别担心。我担心的是我的家人——我有三个孩子,”阿迈德说。
“在阿富汗,大多数亲戚都住在一起。如果他们知道有一个人在为外国人工作,整个家族都会变成目标。”今年41岁的阿迈德说自从撤军的决定宣布后,他就一直生活在“噩梦”之中。
احمد با یک سرباز بریتانیایی در افغانستان Source: Supplied
他害怕撤军后历史将会重演:阿富汗将再次陷入内战,而那些为政府和外国军队工作过的人则将成为暗杀的目标。
“俄罗斯人撤走时我们就见过这样的情况。那些和俄国人合作的人被杀害,他们是暗杀的目标,”他说。
漫长等待
根据澳方规定,为澳洲在阿富汗的任务提供协助的阿富汗人可以申请一项阿富汗LEE(当地员工)项目下的特殊签证。
2013年以来,超过1200名通过这一政策获得了人道主义签证。
萨姆拉和阿迈德都获准申请这一签证,但他们害怕疫情会耽误审核进展。
阿迈德在2020年年中时获得申请资格,他在几个月内就开始着手申请,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我没有收到任何进展,甚至连一个申请号码都没有,”他说。
翻译们身处“严重”境况
萨姆拉和阿迈德的情况不是孤例。
超过40名通过LEE项目申请保护签证的阿富汗人正在请求联邦政府在9月前完成他们的审核。
在SBS新闻取得的一份发给联邦政府的联名信中,他们说他们“深切担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的一些同事受到了塔利班或ISIS的恐吓。幸运的是一部分人获得了协助前往澳大利亚,但其他人仍然还在这里。我们想说澳大利亚不应该等到其他人也受到恐吓或被列为目标之后(再行动)。”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国际安全情报研究教授约翰·布拉克斯兰德(John Blaxland)认为,一旦国际联军完成撤离,阿富汗将出现暴力激增及社会秩序的崩溃。
而那些曾为澳大利亚或联军其他国家工作过的当地人将会面临“真切且直接”的危险,他说。
“情况会非常严重,”布拉克斯兰德教授告诉SBS新闻。
“当北部和南部联盟,以及阿富汗不同的部落组织争夺这个国家的控制权,以及如何行使这种控制权的时候,任何偏向西方或支持西方的人都会被瞄准。”
“对澳大利亚带来深远影响”
前澳大利亚上尉杰森·斯凯恩斯(Jason Scanes)是一名为阿富汗翻译长期奔走的活动家,他说澳大利亚军队从阿富汗的完全撤离将会让那些当地雇员更难在澳洲寻求庇护。
澳洲人离开后,这些曾经的雇员获得申请签证所需证明的难度将大大提升,他说。
斯凯恩斯还担心,如果塔利班控制了关键道路和机场,那些已经获得签证的人在试图离开阿富汗时也有可能被拦截。
“我认为我们必须尽快设立一个系统,接受那些申请并及时审核,我们现在就需要把这个系统处理好,”他告诉SBS新闻。
“在我看来,我们撤离这场冲突的方式将会给澳洲以及军队的名声带来深远的影响。”
“审核最高优先级”
布拉克斯兰德教授说,澳大利亚有道德义务去帮助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协助国防军的人。
“我们真的需要跳过那些官僚系统或者程序上的小问题,”他说。
“我们需要为那些和我们站在一边的人伸出友谊之手、安全之手,他们的生命安全现在正受到威胁。”
工党也呼吁政府加快处理这些阿富汗人的签证申请。
反对党国防事务发言人布伦丹·奥康纳(Brendan O’Connor)说澳大利亚有责任保护这些和澳洲军人肩并肩的阿富汗翻译。
“很多时候这些翻译员穿着澳大利亚军服,自身冒着极大风险,来帮助保护我们士兵的安全,”他在一份声明中告诉SBS新闻。
“虽然每个案例都必须要单独审核,但是莫里森政府绝不能拖延处理这些签证。”
在一份提供给SBS新闻的声明中,一位政府发言人说阿富汗LEE难民项目“在2020-21年度人道主义项目下,仍是政府最优先的项目”。
“对于已认证的LEE的签证审核在人道主义项目内享有最高的处理优先级,但申请人仍然必须满足严格的健康、品格和国家安全要求,”这名发言人说。
“政府不会就具体案例做出任何评论。”
“恐怖分子会杀了我们的”
过去十年间,萨姆拉的签证申请遭遇过多次挫折,其中一次是因为他和之前的管理人员失去了联系,无法确认他曾经为澳大利亚国防军工作。
但他最终找到了他们,并于2020年5月获得了申请特殊签证所需的认证。
萨姆拉最后一次从澳洲当局获得信息是在今年1月,当时他正试图将他刚刚出生的孩子添加到他的申请中。
萨姆拉知道疫情让签证申请进度缓慢,但他同时也知道,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相信新冠是不会杀死我们的,但那些恐怖分子轻易就可以把我们弄死,”他说。
*为保护当事人,文中部分姓名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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