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在启程访美之前,突然宣布了访华行程。相关分析大都认为,阿尔巴尼斯此举是向外释放强烈信号:在中美之间,澳大利亚不想选边站,有评论认为这种态度是想在中美之间“骑墙”。其实,这是大国争锋之时,中小国家自保并谋寸进的方式,尤其是从2020年以来,世界经历了美国大选、疫情大流行、俄乌战争再到今天的以巴冲突,国际局势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裂变。
世界已经分裂成两极,多数国家不结盟
一般喜欢用“多极化”形容目前的国际格局,但实际情况现在是两极。尽管土耳其一直希望恢复奥斯曼帝国的荣光,印度希望自己在美国的加持下,能够成为亚洲最有影响力的国家,非联盟希望在大国争锋中,非洲的影响力能够提高,从每个主权国家的立场来看,这些要求都很合理,但目前真正成为能够追比美国的另一极的,只有中国。这不仅是中国多年来的努力目标,也算是国际社会的普遍看法。
美国媒体对中国摆足架势要与美国争夺世界领导力这点观察了多年,以《纽约时报》为例,这些年什么假设与各种角度的评价都有过,但基本认为中国自不量力。但最近《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从俄乌战争到巴以冲突,被重塑的全球政治格局》,文章做了如下总结:“俄罗斯、中国和伊朗已就俄乌战争问题正在形成一个新的轴心,三国追求在外交、经济、战略甚至意识形态上的合作。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依靠来自伊朗的武器和来自中国的外交支持。一直遭到孤立的伊朗万分高兴能拥有新的贸易伙伴和一些国际合法性的来源。经济不景气的中国从俄伊等受西方制裁的国家进口创纪录数量的石油,以此节省了数十亿美元……三国以改革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西方主导的现行国际秩序的名义,在谴责和反对美国上找到了共同的意识形态事业。”
10月22日,美国联邦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Mitch McConnell)接受Fox News Sunday采访时,谈及美国在俄乌战争、巴以冲突中必须资助盟国时强调,他说:“我们必须挺身而出,对付中国、俄罗斯、伊朗这个邪恶轴心,因为这是对美国的直接威胁。”
也就是说,中俄伊三国因为反美的共同需要结成了联盟,要“改革二战以来西方主导的现行国际秩序”,受到严重挑战的美国认为这三国是邪恶轴心,美国必须坚决回击。
三国当中,美俄关系、美伊关系是敌对关系,这点双方都亮明立场。只有对中国,美国仍然采取“战略模糊”立场,定义为“竞争关系”(有时加上全方位),中方则激烈反对,认为中美关系不能只用竞争来界定,因为双方在很多领域还有合作。在美国财长耶伦今年7月访问中国之后,《纽约时报》随之发表了一篇《从数字看中美关系:竞争激烈但彼此不可或缺》,文章开宗明义就说:“中美在国家安全和经济竞争方面的竞争日益激烈,美国领导人时常将中国视为其最大的长期挑战者。然而,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合计占全球产出的40%——在许多方面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相互买卖重要产品、为对方的企业提供融资、民众走动频繁,以及会为两国观众开发应用程序和制作电影。”
美国外交领域的专家,将此称为“中美新冷战”。既然是新冷战,双方当然都要寻求追随者与支持者。西方国家当然都追随美国,政治上要批评中国在俄乌战争上的立场,但经济上也与美国一样,无法脱钩。从去年开始,欧盟各国领导人相继访华,算是一种态度。亚太国家今年6月初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IISS Shangri-La Dialogue)上,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与新加坡总理李显龙的发言,都对中美关系的发展表达了担忧,强调了积极的贸易合作和多边合作的重要性,明确表示希望不被要求选边站。
“三个世界”理论的概念咸鱼翻生
冷战结束后, “三个世界”的理论束之高阁。但近几年,“三个世界”理论当中一些概念咸鱼翻生,比如“全球南方”(the Global South)和“全球北方”(the Global North)。这里的“南”、“北”并不是指地理方位上的南与北,是个政治术语。World Population Review网站指出,“全球北方”包括美国、加拿大、几乎所有欧洲国家、以色列、塞浦路斯、日本、韩国、新加坡、台湾、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全球南方”指的是不发达或经济处于弱势的国家,这些国家在历史上常面临全球北方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的殖民统治。由此派生出“南北分歧” (又称“南北差距”,North-south Divide)、“南南合作”(south-south cooperation)等概念。目前这概念咸鱼翻生,用来泛指那些受到资本主义全球化负面影响的国家。一般认为全球南方由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太平洋岛屿以及亚洲的发展中国家组成。联合国南南合作金融中心有一份全球南方国家名单,该名单目前包括78个国家,印度、巴西均在内,中国也将自己看作是全球南方国家,因此,这份名单也被称为“77国和中国”。
随着全球化受到质疑,这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概念近两年又开始出现,且频率越来越高。美国为了维持其世界No.1的领导地位,仍然以价值观为主导,区分“南方国家”的成员属性,并以各种国际组织定性这些国家的政治身份,借此与地区性的潜在竞争者相互制衡,避免出现一个反西方的“全球南方集团”。今年5月19日,西方七国集团(G7)年度峰会在日本广岛开幕,峰会邀请巴西、印度、印尼、越南、库克群岛等“全球南方”国家与会,并将“全球南方”列入会议议题。此前,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外相林芳正已经围绕这一活动展开大量外交活动。
全球南方国家顺手抄起这一概念,用于国际博弈。比如今年9月15日,古巴作为77国集团轮值主席,召开一个“77国集团+中国峰会”,公开呼吁改变国际“游戏规则”。中国当然也抓住机会大量操作。美国在中东国家的传统操作、以及推出的“新非洲战略”等等,都遭到中国部分反制,例如今年3月促进伊朗与沙特阿拉伯这一对“世仇”恢复外交关系,9月5日表态愿意在尼日尔问题上发挥调解人的作用。目前在以巴冲突上表态支持巴勒斯坦,也是出于地缘政治的“竞争”需要。
奥巴马时期主管中国政策的前白宫官员何瑞恩(Ryan Hass)曾在Global Asia上发表一篇《业绩表现决定中美在地缘政治竞争中的声望》,在这篇文章中,Hass一开头就指出,用冷战类比来理解美中关系的本质虽然变得很常见,但这样的比较是错误的。美国和中国都是单一全球体系中的核心力量,而且它们在该体系内几乎每个领域都在争夺领导地位。双方都认识到在现有体系(例如供应链、资金流动、知识生产、科学交流、生态相互依存等)内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紧密联系。尽管双方都试图限制因依赖对方而造成的脆弱性,但双方都不认为以可承受的成本或风险完全脱离对方是合理的,也不认为可以通过使用武力来克服对方的挑战。尽管冲突风险仍然极其严重,但军事领域不太可能成为裁决竞争的领域。相反,竞争的关键将在于哪种治理、社会和经济体系将证明有能力胜过其他体系。随着气候变化、流行病和社会不平等问题愈演愈烈,这种对全球公共产品的需求日益增长,世界希望看到中美两国贡献自己的方案和智慧。
放在这个框架内看,可能就会理解澳大利亚、新加坡与匈牙利等国总理目前在国际政治中的选择。
《从俄乌战争到巴以冲突,被重塑的全球政治格局》,By STEVEN ERLANGER,《纽约时报》,2023年10月19日( )
McConnell calls China, Russia, Iran new 'axis of evil' that US must deal with: 'This is an emergency',By Danielle Wallace Fox News,Published October 22, 2023( )
《从数字看中美关系:竞争激烈但彼此不可或缺》,BY ANA SWANSON,2023年7月7日()
By Ryan Hass, Global Asia,vol.16. December 2021 ()
Ryan Hass, 中文名何瑞恩,早年当过美国驻京外交官,2013至2017年间担任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国、台湾及蒙古事务主任,作为美方代表参与了四场“习奥会”。如今在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研究美国的东亚政策。
作者:何清涟,中国经济学者,现居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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