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务卿布林肯12月14日在雅加达阐述了美国的印太策略,强化美国与印太地区的战略伙伴关系。而12月1日澳洲智库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Lowy Institute)执行主任富里洛夫与白宫国安会印太事务协调员坎贝尔讨论了美国的印太战略以及这个战略与澳洲的关系。中国正在成为一个越来越活跃、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中国的这种角色扮演,同时也让越来越多的国家看到了威胁。因此,围绕着世界和印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各国相互关系之间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重组。
澳洲智库邀请拜登幕僚讨论美国印太战略
12月1日澳洲智库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举办了“印太地区运作系统(Indo-Pacific Operating System)”研讨会,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印太事务协调员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应邀参加了这个在线会议。洛伊研究所的执行主任迈克尔·富里洛夫(Michael Fullilove)与坎贝尔进行了一次对谈,富里洛夫从澳大利亚的角度提出了一些问题和看法,坎贝尔则就美国政府的印太战略作了说明。
这次对谈内容的英文文本已刊登在洛伊研究所的网站上;而法国国际广播电台中文网则翻译了英文文本的内容,可以方便中文读者。在以往的各种场合,美国媒体都是从美国角度来介绍美国的印太战略;而澳洲是美国印太战略最可靠的盟友之一,澳洲在这方面的认知非常重要。那么,澳洲可能从什么角度来认知美国的印太战略呢?这次对话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们可以从澳大利亚的角度来认识美国的印太战略。
在这次研讨会之前,洛伊研究所的网站上已经刊登了关于“印太地区操作系统”的介绍。很多人对这个概念不熟悉,它指的是印太地区如何运作,它应该如何工作。富里洛夫向与会者介绍了坎贝尔在美国民主党历届政府中参与亚太政策制订所发挥的作用。坎贝尔是十年前奥巴马总统在堪培拉宣布的“转向亚洲(Pivot to Asia)”的设计师;他还创造了“印太地区操作系统”一词,来描述基于区域规则的秩序。这也是为什么这次研讨会的题目用“印太地区操作系统”这个词来定名。
21世纪世界关注的重心转移到印太地区
上个世纪,欧洲和北美是世界经济的重心,而欧洲则是冲突的温床;在亚洲,大日本帝国的崛起也酝酿出它对亚洲大陆和东南亚的侵略战争。1949年之后,中国在苏联的帮助下实现了初步工业化。而上个世纪70年代起,日本经济的复苏、强盛,和“四小龙”的经济崛起,让东亚地区成了世界经济的又一个重心。本世纪初,随着中国加入WTO,中国经济崛起了。这个崛起过程既得益于欧美、日本和“四小龙”,也开始影响到从东亚到东南亚的各国政治和经济。最近几年来,中国经过多年的扩军备战,其军事实力显著增强。当中国的对外军事布局不断向外延伸时,在东半球中国的周边地带,中国与周边国家的磨擦日益增加。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提出了与印太地区这个概念相关的战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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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美国的印太战略,首先会涉及到一个地理概念,到底美国政府所说的印太地区,涵盖了哪些地域和国家?接下来还自然会产生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划分出这样一个区域?坎贝尔在这次谈话中说明,所谓的印太地区,就是从日本到印度尼西亚这样一个广大的地域。
长期以来,各国民众已经习惯于用五大洲这个大陆地理概念来认识地球。但是,在21世纪,国家之间的摩擦冲突不再受陆上各大洲的自然局限,现代海军的军力投射可以轻易克服海洋的阻隔,构成对其他国家安全的威胁。上个世纪发生的国家之间的武力冲突,多数情况下是以陆军为主角;只有在太平洋战争中,海军扮演了决定性角色。而21世纪里,国家之间的武力冲突会以海军为主角。由于中国正在从近海海军朝远洋海军发展,目前在印太地区越来越活跃,令该地区的许多国家都面临其军事压力。
在印太地域范围里,有东亚和东南亚多个经济日益发达的国家和地区,有着维系这些国家经济安全的南海国际水运航道。如果这个地区发生冲突,势必影响到全球经济,因为经济全球化的供应链将遭到毁灭性破坏。因此,印太地区的和平安定,就成了世界上民主国家的关注重心。正因为如此,美国构思印太战略时,把印太地区看作是一个由太平洋和印度洋连接起来的大陆国家和岛国的大组合。
美国的印太战略旨在维护这个地域的安全和稳定。由于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国紧邻澳洲,澳洲的国家安全便不可避免地与这些东南亚和南太平洋国家的国家安全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可以说,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国家,以及澳洲北方、东北和东方的太平洋岛国,共同构成了澳洲国家安全的“北方屏障”。
经济全球化时代的大国关系
目前,在印太地区,美国正在构思印太战略,而中国也在筹划它的印太部署。我曾经写过一篇《中国的南太平洋战略布局》,分析了中国除了在东海和南海展开一系列军事活动和部署之外,在南太平洋也正谋划以军事目的为主的部署,展现出明显的针对澳洲的企图。毫无疑问,印太地区里最重要的角色是美国和中国。但这两个大国在经济全球化的国际经济格局中早已形成了经济上的“相互依赖(mutual dependence)”,美国将如何应对呢?
富里洛夫在会谈中开场就提出了这个重要问题:“与过去的冷战相比,经济现在和将来都构成了地缘战略竞争的一个更重要部分。你最近说,没有一个有关印度-太平洋的经济战略,就像有一只或两只手被绑在你的身后……美国要怎样才能挣脱束缚,真正为印太地区制定一个经济战略?”
富里洛夫的提问很到位,但坎贝尔似乎没有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即美国目前的印太战略中,经济战略究竟有哪些要点,或者有什么框架。坎贝尔对富里洛夫的提问回答时,提到拜登最近在东亚共同体和亚太经合组织的峰会上阐述了一个经济框架的愿景,但目前仍处于阐述和与合作伙伴和朋友讨论的早期阶段。该框架涉及互联网、与气候有关的问题以及工人权利等。
坎贝尔的答问实际上表明,目前美国尚未形成印太战略的经济部分;而他提到的那些内容,未见得都与印太战略有关。比如,白宫为解决气候问题设立了特使,但气候问题不是印太地区特有的问题;而解决气候问题,对印太地区的和平并没有直接帮助。显然,富里洛夫所关心的,实际上是美国需要尽快解决的一个充实其基本战略的课题。而美国的印太经济战略形成之后,它的盟友们就可能相应调整各自的经济政策。
不过,经济全球化的主角是企业,而不是政府。所以,政府只是提供一些方向性的意见,企业自己需要决定其供应链的移动方向,也需要确定其销售网的布局调整。事实上,只有当企业的行为展现出明显的趋势之后,政府才比较容易形成明晰的经济战略方向。但是,政府有必要为企业提供国际局势方向的判断,方便企业下决心改善生产力布局。
分享美国技术皇冠上的宝石
拜登总统、英国的约翰逊首相和澳洲的莫里森总理今年9月宣布了三边安全协议,即奥库斯协议(AUKUS),坎贝尔在奥库斯协议的谈判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奥库斯协议的核心内容是美国承诺与澳大利亚分享其核动力潜艇技术。富里洛夫注意到,奥库斯协议可能会导致美国、澳大利亚和英国的军队在印太地区的融合。他在对谈中请坎贝尔说明,这样的融合是什么样的含义,对澳大利亚的国家主权和国家决策的自由和行动自由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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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英美三国达成安全协议 澳大利亚将首度获得核潜艇
在印太地区,美国有两个最重要的盟友,即澳洲和日本。这两个国家不但是盟友,而且其军事力量在该地区也可以发挥重要作用,为维护该地区的和平做出贡献。在军事领域,坎贝尔向富里洛夫介绍了美国关于这一协议的构想。他表示,由于澳洲与美国的其他盟友不同,所以美国政府决定对澳洲承诺分享核动力潜艇技术。坎贝尔说,这项技术是美国技术皇冠上的宝石,美国只在70年前与英国分享过一次;而现在则是在印太地区处于关键时刻的时候与澳洲分享。美国的目标是,建立(三方)工作组和参与,以便保持在印太地区的威慑力以及三方在技术上和军事领域的主动权。
坎贝尔介绍,分享核技术只在三国之间的海上力量当中,目前关于这一敏感技术分享的具体细节还在谈判。所谓的三国军事力量的融合,对澳洲的主权和独立没有任何影响,而是在三国之间增加和创造新能力的一种安排;同时,要确保(三国)能力上没有间隙。目前三国会迅速开展工作,美国方面,奥巴马时代的负责国防政策的副国防部长米勒(Jim Miller)将作为白宫主管奥库斯项目的负责人,他在今后18个月里将与澳洲和英国一起决定三件事:一,三国之间在国防科技上更紧密地合作到一个最高层级;二,在高科技方面通过三国合作,提升共同的研发能力,现在澳洲已经在人工智能方面做了很多工作,而英国则在网络空间方面有所创新;三,为澳大利亚皇家海军提供如何交付核潜艇的最佳选项。
坎贝尔表示,今后20年里,我们的海军会共同航行,我们的潜艇会停靠在澳洲的港口;澳大利亚水兵将在美军船上服役,美军水兵也会到澳大利亚船上服役。“随着我们的发展,我们的整体(军事)能力和训练将更加普遍。澳大利亚要学习、掌握在潜艇上的核技术,将与美、英在核潜艇上工作的水兵进行最深入、最深刻的接触……奥库斯协议最终将导致(三国)一种战略上的亲密关系,我们认为这在未来将非常重要。”
坎贝尔在对话中提到,奥库斯协议已经激起了兴奋,许多亲密的盟友立即来找我们说,“我们能参与吗?我们能加入吗?”而澳洲和英国都主张,奥库斯协议不是封闭架构,而是开放的架构,因此,我们希望与这些军事创新的关键领域的伙伴合作。但是,在核潜艇技术合作方面,只是美、英、澳三国的合作,因为这一技术是敏感的。
对中国的焦虑
据富里洛夫表示,美国从喀布尔撤出后,世界各地的许多评论说,美国对其盟友失去了兴趣,盟友也对美国失去了信心。但奥库斯协议本身就是对这种看法的反驳;他也提到,美、印、日、澳的四方安全对话机制也深化了这四个国家之间的合作。
坎贝尔回答说,“四方安全对话更多地是关于我们支持什么,而不是我们反对什么。还有一种情况,对中国的焦虑已经在整个地区上升,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我们看到这体现在所有四个相关国家的政治中……我看到有更多的国家希望与美国进行更有建设性的合作,这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真正改变的是,(这些国家)对中国的经济政策方向、其安全野心和在印太地区和全球的外交的一些公开焦虑。”
非常明显,中国近些年来在国际社会的表现,是四方安全对话的重要背景。坎贝尔指出,“历史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在过去30年里进行了如此广泛、非凡的军事现代化。跨越每一个领域:核、常规、海、空、陆。这是一系列非凡的投资,坦率地说,它让人感到不安……在印太地区的每一个国家以及越来越多的全球(关注)。最近引起很多评论的是,中国显然决心建立一个实质性的、更大规模的核威慑力量。”
坎贝尔警告,“美国担心,沿着这条路线,如果没有适当的沟通,不了解(中方的)理论、目标和野心--就有可能破坏稳定……就像我们对前苏联所做的那样,重要的是进行一些沟通,以确保我们了解,这个阶段中国有什么目标和野心……他们在核方面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秘密进行的,透明度很低……一些军事能力本身就是潜在的不稳定因素,而其他军事能力可能更直接地引发误解……正是所有这些军事能力的结合表明,中国的野心和军事能力正在大幅上升,而且是共同上升。我认为,这不仅需要美国方面保持警惕,而且还需要决心仔细探索与中国对话和讨论的场所,看看我们是否能够避免误解或采取可能破坏稳定或挑衅的步骤。”
当今世界上,中国正在成为一个越来越活跃、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中国的这种角色扮演,同时也让越来越多的国家看到了威胁。因此,围绕着世界和印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各国相互关系之间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重组。
作者:程晓农,美籍华人经济学家、旅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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