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1日夜，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参加G20峰会的中美两国元首在夜宴上达成贸易战休战90天的协议，据说在两个巨人握手言欢的时刻，会场上传来热烈的鼓掌和欢呼声。时间退回10个小时前，同一天上午11时30分许，华为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女士在前往墨西哥途中，在温哥华转机时，被早已守候在机场候机厅的加拿大警察一举拿下，没有罪名，没有证据，却被当作重刑犯上镣铐关进当地的女犯惩戒所。
事后人们知道，向孟女士发出拘捕令的，是美国纽约东区联邦地区法院；加拿大警方只是根据美加之间的司法互助协议，应美国司法当局请求协助拿人。根据美加之间的该项协议，美国方面要在60天内提出引渡申请，而加拿大方面要在美国提出引渡申请的30天内裁决是否引渡，合计90天。这个期限正好与中美两国贸易战休兵的期限相始终。而美国方面提出的指控是，2009年到2014年期间，孟晚舟涉嫌利用华为在香港的“白手套”公司Skycom向伊朗出口通讯设备，违反了美国的制裁禁令；此外，在交易中，孟晚舟向银行撒谎称Skycom与华为没有关系，促使银行协助完成这笔交易，从而涉嫌银行欺诈罪。无论哪条罪名成立，孟女士都将面临高达30年的刑期。
这无疑是对中国高科技产业的重大打击。事在人为，美国要遏制中国高技术产业，如果只是比照中兴模式打击华为，无非赔款了事，生意还是可以继续做的；但是一旦打破“祸不延及家人”的江湖规矩，精确打击到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从此冤冤相报，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再无宁日。这边厢加拿大警察一动手拿人，那边厢华府官员就放出风来，呼吁美国的高科技企业高管们近期不要再入境中国，以防不测。确实如此，美国可以依据国内法实施长臂管辖去拿捕第三国企业家，难保中国不会依样画葫芦，比如，依据其《反分裂国家法》，捉拿对台湾军售的美国军工企业领导人，罪名都是现成的，“破坏国家安全”。而中国也似乎确实这么做了。在12月11日后，中国以“危害国家”的罪名，连续抓捕了两名在华加拿大公民。“巧合”的是，就在中国方面动手拿人的同时，加拿大法院准许孟晚舟女士保释。
In a courtroom sketch, Meng Wanzhou, the chief financial officer of Huawei Technologies, sits beside a translator during a bail hearing. Source: AP
在随后举行的美加两国外长和防长“2+2”会谈中，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辩称美加方面逮捕孟晚舟女士是完全合乎司法程序的，是依法办案，而中国方面逮捕两名加拿大公民则是“非法”的，呼吁中国方面不要将司法案件政治化，并尽快放人。但美加方面的抓捕行动在法律上果真无懈可击么？首先，美国对伊朗的制裁是其国内法，并不是联合国的制裁决议，对他国企业的司法管辖权成疑；其次，按照司法程序，对于证据不足的嫌疑人要先传唤到庭说明情况，传唤不到堂才可以发票拿人，哪里有无凭无据一上来就直接抓人的道理。实际上直到今天美方也未能出示任何证据。
谁都知道这实际就是一起政治案件，没有充分证据就先拿人、再恐吓榨取对自己有利的信息也是美国司法单位经常使用的一招。今年8月份纽约州联邦检察官罗伯特·穆勒（Robert Mueller）就是用一模一样的手法办了特朗普私人律师迈克尔·科恩（Michael Cohen）。用类似“定点清除”、“精确制导打击”的方式，通过司法调查外国企业家个人，打击目标国家、目标产业的市场信心，也是美国人打国际贸易战时的常用招数，日本的汽车企业、台湾的电子产业、IMF的前法国籍总裁斯特劳斯·卡恩等等都曾中过招。在12月14日的一场记者会上，加拿大外长弗里兰还强调，加拿大不会将孟晚舟案政治化，“世界上有许多国家将民主制度和法治玩弄于股掌间，加拿大不会成为这些国家之一”。有记者接茬反问道，那么美国是这样的国家吗？然后，弗里兰就笑了，表示“对美国机构令人难以置信的弹性，尤其是司法部门的法治”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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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一“舟”掀起千重浪，“政治追杀”成主调？
特朗普总统倒是个实诚人。美加“2+2”会议上蓬佩奥国务卿信誓旦旦坚持孟晚舟案是一起无关政治的独立司法案件，话音刚落，特朗普就发推特表示，如果孟晚舟案早日获得解决有助于美中贸易战达成协议，“只要对国家有好处”，他愿意干预此案。实际上从加拿大拘捕孟晚舟至今已逾20天，美国方面并未提出引渡要求，显然中美双方台面下的政治交易磋商还在紧锣密鼓进行中。
那么美国人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华为呢？通过《悉尼先驱晨报》近日一篇题为《“五眼联盟”是如何炮制扼杀华为行动》的文章或可一窥天机：
今年7月17日，北半球正值盛夏，在这个温热的夜里，加拿大总理特鲁多与来自“五眼联盟”的情报机构负责人，在加拿大沿海省份新斯科舍一个度假地，度过一个闲适的夜晚。之前，他们在首都渥太华进行了紧张会谈。会谈的主题简单明了：五国情报机构应该将它们对中国的担忧公之于众吗？之后的几个月里，参与晚宴的那些国家——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新西兰和英国——发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抵制华为的行动：
8月23日，澳大利亚以国家安全为由，正式发布了针对华为的市场禁令；
11月27日，新西兰以“网络安全风险”为由，对华为下达了禁令；
12月1日，华为CFO孟晚舟在温哥华转机时被捕；
12月5日，英国电信宣布华为从英国通讯网络出局；
12月6日，加拿大安全情报局局长戴维·维尼奥发出警告：“加拿大安全情报局发现，在对加拿大建设和维持繁荣经济、知识经济的能力至关重要的领域，出现了由国家发起的间谍活动的趋势。我谈论的是像人工智能、量子技术、5G、生物制药和清洁技术这样的领域，换句话说是加拿大未来增长的基础。”
12月7日英国军情六处负责人亚历克斯·扬格发表演讲，发出了同样的警告：“变化中的国家威胁，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对手越来越有创意地利用现代技术。” 谁都不会怀疑，两国情报首脑谈论的正是中国。
12月10日，日本决定将华为和中兴两家公司排除出政府采购清单，理由是日本作为美国的盟友，要“和美国统一步调”。
12月14日的最新消息，美国正在向德法两大欧陆盟国施压，要求两国禁止华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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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加澳新“五眼联盟”曾聚首商议合力“封杀”华为？
当然最早跳出来封杀华为的，还是美国自己。早在2012年，美国国会就发布调查报告，认为华为的设备可能被用于监听或破坏美国电信网络，从此，华为被美国彻底拒之门外。2016年，AT&T公布了一份潜在的5G供应商名单，华为也名列其中，但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美国国安局局长罗杰斯和时任联邦调查局(FBI)局长科米亲自找AT&T高管谈话施压……
美国如此忌惮华为，如此处心积虑动员五眼联盟和盟国体系来杯葛华为，无非是因为美国在通讯产业上全面溃败，而华为在5G技术上站到了时代的尖端，放眼国际市场只有诺基亚和爱立信两家北欧公司可以与华为一较短长，如果任由华为在国际市场竞争中胜出，则中国实际上将获得未来国际通讯业的标准制定权，这是美国所绝对无法容忍的。按照自由市场经济理论中的比较优势基本教义，如果华为就是在5G技术上享有比较优势，各国就是应该围绕华为的技术和网络来建设自己的网络系统，这样才会达到帕累托最优。问题是，美国政府显然不这么思考问题。如果美国集中资源在相关产业技术开放上，堂堂正正地与华为竞争5G技术领导权，则构成良性市场竞争，别人自然无从置喙；但眼下这种完全不顾自由市场经济基本原则，一味借口“国家安全”政治打压，极大透支政治资源、人为干扰市场行为的作法，不免令人不齿：你就那么输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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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为与葡萄牙最大手机网络公司签约升级5G网络
US authorities have been investigating Huawei for violating sanctions, sources have told Reuters. Source: Getty Images Europe
最后，视线再回到本文女主角孟晚舟女士身上。孟晚舟在12月11日交保获释后，在微信朋友圈发文称其已回到家人身边，并附言“我以华为为傲，我以祖国为傲”。另据孟晚舟律师透露称，她本人将前往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修读博士学位；同时，若美国在2019年2月8日前没有提出引渡申请，孟晚舟将重获自由。而在12月13日，中国驻加拿大大使卢沙野则在《环球邮报》发表评论文章称孟晚舟事件“是有预谋的政治行动，是美国动用国家权力对一家中国高科技企业的政治追杀”。那么孟晚舟女士最终能够逃脱美国的“政治追杀”吗？孟晚舟女士本月以来噩梦般的奇幻漂流之路又将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画上终点呢？
声明：作者薛晓明，悉尼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研究生。
以上为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台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