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世界经济论坛年会宣称聚焦经贸、科技、气候、能源等全球宏观迫切事项，但真正的焦点却成了阿根廷新科总统米莱对西方国家热衷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批判，尽管德勤全球咨询主办了一场晚餐讨论会，探讨该公司的德勤《绿色转型融资》，外界对与绿色有关的话题却集中在1000 多架私人飞机的碳影响：峰会当周，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了四倍。几年前炙手可热的绿色经济话题为何成了温吞水？原因无他，“绿能先锋”德国已经大规模恢复煤矿开采，并使用法国提供的核能；美国拜登政府的“绿色能源计划”早就半途夭折，2022年之后更是大规模恢复石油开采。
美国经济保持繁荣 首功竟是石油开采
拜登为了提振自己低迷的支持率（历届总统中最低），必须亮出漂亮的经济成绩单：2023年底，美国的通货膨胀率约为3%，实现了2.6%的增长，失业率保持在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低点3.7%——从宏观经济学的角度来看，经济的快速增长、低失业率通常不会与通胀的下降同时出现。不过，美国的真实经济状况不是本文讨论重点，本文要讨论的是美国为何放弃了绿色能源？
1月15日，《华尔街日报》发表直接承认，石油开采行业、芯片制造与房地产这三大行业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将美国从通胀与经济衰退中拯救出来。如果人们不健忘，就会记得拜登在竞选与执政第一年，所谓“拜登经济学”主打的就是大规模推行绿色能源计划，为此关闭不少石油开采项目。才短短两年之间，石油开采缘何又成拉动美国经济增长的主力？
这事说来话长，在绿色能源计划的推进上，拜登政府不是决心不够，而是现实无情，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悄悄改弦易辙。他的前任川普总统一直是煤炭和石油等传统能源行业的支持者，为了获得气候活动人士、环境正义运动领袖的强力支持，拜登承诺他当总统之后，将下令美国重新加入《巴黎气候协定》，立即恢复川普政府推翻的几项旨在应对气候变化的监管规定，限制放慢或停止联邦土地上的石油租赁，全面推行绿色能源计划。拜登履任之后也确实这样做了，他提出一项规模2万亿美元的能源和交通基础设施改革计划，用来应对气候变化和新冠疫情引发的经济滑坡。
但是，拜登这种大跃进式的经济政策引发了各种不良后果：各种政府支出猛增，国债迅速飚升，美国通胀率达到40多年来最高水平 8.6%，特别是汽油的价格，在2022年中期选举前四个月同比上涨了62%，媒体齐称“加油站的痛苦正在伤害拜登的支持率”。为了让民主党不失去众议院的掌控权，拜登只好采取一系列措施来降低油价，比如释放美国的战略储备油，自2022年3月30日推出美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紧急石油储备释放计划，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美国从其战略石油储备中提取了1.8亿桶石油，截至当年12月30日，战略石油储备中大约还剩下3.724亿桶，是39年来的最低水平。
大量释放战备石油储备无法抑制油价飚升，同年11月，拜登政府又放松对委内瑞拉的经济制裁，希望帮助该国重建石油工业，让其生产的原油重新流向全球市场，包括流向委内瑞拉石油的第一大买家美国。可惜委内瑞拉的产能有限，满足不了欧洲与美国的巨大需求。拜登只好不事声张地恢复了石油开采。
2023年3月13日，拜登政府批准了代号“柳树（Willow）”的的阿拉斯加州石油开采项目，该项目预计耗资80亿美元，投产后日产量可达18万桶，占美国当前产量的1.6%。但美国内政部公开表示，该项目未来30年可能产生约2.4亿吨的二氧化碳排放。这一项目在美国极具争议，2018年，康菲石油申请开发“柳树”项目，2020年获川普政府批准，美国联邦地方法院在2021年8月驳回这一批准，理由是认为其最初的环境审查存在缺陷，且开发方未充分分析开发项目的气候后果。如今拜登政府又再度批准，不少环保人士因此质疑拜登政府贯彻减排计划的诚意。
绿能先锋欧洲各国早就恢复了煤炭开采、扩大核能供应
欧洲化石资源贫瘠，天然气、原油、煤炭对外依存度高，长期以来不得不将清洁能源转型作为保障能源安全、对冲地缘经济风险的重要方向，因此，欧洲一直在努力推行绿色计划，并且早早开启了碳排放指标交易，德国号称“绿能先锋”。俄乌战争开启之后，全欧洲参与的“绿能计划”终于折戟沉沙，德国的工业大受损伤。
为什么德国成为最大受损国？该国号称“欧洲经济的火车头”，是因为从1990年代开始，德国及时地抓住了全球化初期世界没有意识形态区隔的那段时期，为本国设定了新工业化计划，即“能源上依靠俄罗斯，市场上依靠中国”，这个计划使德国工业迅速发展，一跃成为欧洲最强经济大国，还取得了对欧盟的领导权。由于自知本国经济奠基于“资源-市场”双重依赖外国的基础上不太牢靠，德国于本世纪初开始大力推行“能源转型”（Energiewende），计划从以煤炭、石油和核能占主导地位的传统能源结构，向利用可再生能源的低碳和无核经济过度，先在欧洲、继而通过联合国在巴黎气候协定签署国推广绿色能源计划。但俄乌战争导致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破产，为了执行美国发起的对俄经济制裁，德国政府拒购俄罗斯天然气与能源，因此形成巨大的能源短缺、价格飚升，导致德国企业纷纷破产。德国《明镜》周刊网站报道，据德国信用机构Creditreform估计，到2022年年底，德国约有1.47万家公司进入破产法庭，2023年1-10月，德国地方法院共报告14751起企业破产案，同比增长24.1%。
面对企业破产与大规模失业，德国不得不开始“洗绿”，将原来列为非清洁能源的煤、木材、核电重新列为清洁能源，欧洲各国当然跟进。这一点，我曾写过一篇《俄乌战争后果：西方绿能计划悄然“洗绿”》 （原载SBS，2022年7月5日），详细介绍了这一情况。路透社于2022年7月5日发布一篇题为《法律草案显示德国计划修改能源部门的关键排放目标》（Draft law shows Germany plans to revise key emissions target for energy sector），该文指出，德国执政联盟拟修改一项法律草案，取消其中涉及的“在2035年之前，能源行业实现碳中和”的气候目标，而且没有为达成这一目标设定新的日期。
法国作为欧洲“核联盟”的发起国，是全球最早应用核电的国家之一，早在1989年，核电在法国电力结构中的占比就已达75%。乌克兰危机升级之初，法国总统马克龙就宣布重启核电计划，将发展核电推升至捍卫经济主权的高度，坚持不能依赖其他国家来保障能源供应。对欧洲而言，实现能源领域的战略自主至关重要。2023年7月，欧洲“核联盟”在法国巴黎召开会议，为欧洲核能发展拟订“路线图”，预计到2050年将欧盟核电装机容量从目前的100吉瓦提高至150吉瓦，会议进一步确立了核电在欧洲能源战略中的重要地位，认为核电覆盖全欧洲，将有助于欧洲加强能源主权、加速去碳化和实现气候目标。
绿色能源计划由欧美倡导并通过联合国力推，如今这两大经济体对绿色能源计划已经做了极大修改，这就是2024年WEF达沃斯年会上，绿色能源议题成了温吞水的原因。真正在意绿色能源计划的大国，目前主要是中国，因为中国多年来为适应西方绿能计划而大力发展光伏产业，目前已成为世界光伏产业第一大国，欧洲是中国光伏产品出口的主要目的地。因此，美欧的绿色能源计划调整，直接导致中国光伏产品滞销，许多企业破产。
《这些行业将美国从通胀、衰退和失业中拯救出来》，2024年1月15日（）
《德国2022年企业破产数量大幅增加》，《欧洲时报》，2022年12月14日（）
《2023年12月份，德國企業破產申請案件增加12.3%》，2024/01/12，經濟部國際貿易署（）
Draft law shows Germany plans to revise key emissions target for energy sector, Reuters July 5, 2022
作者：何清涟，中国经济学者，现居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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